文化革命造反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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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义凛然,气壮山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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帖子  Admin 周六 五月 04, 2013 11:28 am

             大义凛然,气壮山河
                      ——胡厚民印象记
                      任常
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文革期间,我和武汉群众组织的诸多头头:夏朱胡张吴,包括彭勋彭祖龙打过交道,其中,以与胡厚民的三次交往,印象格外深刻。
   1974年夏,随着中共中央下达12号、21号文件,毛主席“以安定结团为好。”的指示也传达了,使开展得红红火火的枣阳批林批孔运动一下冷了下来。
   我和孙长学不知是什么原因,决定到武汉听听风。
   来武汉,经我小学同学、汽轮发动机厂工人刘暑樵介绍,由他厂里同事老X引领寻到集贤村。我们四人在迷宫般小街小巷穿行,一路尽是板皮房、烂砖墙。不唯孙长学,连我都不相信鼎鼎大名的胡厚民会蜗居这贫民窟里。老X解释:“当权派是要分房子给二胡,他婉言谢绝了。这就是造反派的思想品质!”我接腔道:“那哪是分房?是想将他和群众隔离开来!即便不是这意图,我想,老胡也不会去。那简直是自已从水里跳作涸辙之鱼。”
   本来迷失方位,经我这话儿提醒,老X瞅见夜暗中有栋板皮房前坐满人,“啧”一声:“就是那家嘛!”果不其然,走近前时,老X对胡秀娟打个招呼,说要找二胡,径直进门。堂屋里也挤满人。穿过狭窄甬道,在后面一间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里,胡厚民正同几个人谈话。老X笑着同胡厚民点点头,指着孙长学介绍道:“他是枣阳县革委会副主任孙……孙……”孙长学见老X叫不出名字,自报家门:“孙大麻子!”这回答引得哄堂大笑。胡厚民见孙长学性情豪爽,并不忌讳生理缺陷,玩笑道:“文/化/大/革/命让麻子大出风头。山东有王效禹王大麻子,武汉有陈大麻子,襄樊是张大麻子,枣阳又来个孙大麻子!”人们更加乐不可支。胡厚民的风趣冲淡了我和孙长学的拘谨,详尽地向他讲述了枣阳反潮流、批林批孔的“大好形势”,希望得到点拨。岂料,胡厚民只讲:“注意政策,按中央12号、13号、21号文件办事。”一通冠冕堂皇,让我俩很失望。我不甘心,问:“主席最新指示是针对什么情势发的?”胡厚民眯缝眼、咬着嘴唇打量我。这般单刀直入未免唐突,显然,他觉得问到点子上;斟酌有顷,答道:“听说总理身体不太好,马上又开四届人大,所以要求安定团结。”说毕,转个话题:“老X刚才介绍《反潮流之歌》是你写的。你的诗写得不错嘛,以后朝写作发展?”我叹口气:“政治上一塌糊涂,能发表作品吗?”胡厚民苦笑道:“那也是。欲罢不能呀,我们欲罢不能,走资派也欲罢不能!”我正想抓住这话题深入谈下去,胡秀娟进来告知:“方斌几个来了!”胡厚民点头:“叫他们进来呀!”说着对孙长学和我讲:“总的来说,枣阳还是不错的。记得成立枣阳县革委会,湖北日报专门发过社论《鄂西北的曙光》嘛!”我明白这算结束语,拉拉孙长学告辞了。
   归途,孙长学显得有些遗憾:“大概人多,老胡不好细谈什么。”我说:“要他谈具体意见当然做不到。但是,最后他肯定了我们的斗争,是支持的。特地提起社论《鄂西北的曙光》显然对我们寄予希望。听他口气,关于安定团结,不过是权宜之计。他讲‘欲罢不能’说明斗争的长期性……”经我这般解释,麻子才高兴起来。我说:“胡厚民比朱鸿霞有水平些。我不对你讲过,老朱对我们枣阳的评价么?”孙长学点头说:“两相比较,证明你对老胡话的分析是对的。”
   原来,七月份,刘传福带我和李锋、辛惠元见朱鸿霞,我曾感慨:“什么叫权?说话有人听,听后有人办,办了见效果,这才算有权呀。”说毕,讲起枣阳群众发动充分,很多事只要对县里书记讲了,他们多半会按我们意见办成。不料,事后,传福叮嘱道,以后对老朱说话注意点,他说你有极左思想呢。传福因同我是汉正街街坊,合得来,故而这般告戒。
   第二次见胡厚民时,已是1976年五月,“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”期间,我是随同新华印刷厂的杨继高去胡家的。那是下午,胡厚民坐在“堂屋”门边窗下的条桌前。之所以堂屋打上引号,是因为那临门的房间实在太小,不过六平方吧。当我讲完枣阳遭受官官们重兵围剿,乱枪打死刘秀安,逮捕多人的血腥镇压后,胡厚民安慰道,这次应该解决问题了吧。随后,问我多大年龄?我答,34岁了。接着,他问,结婚没有?我说,没有。原来谈的一个,让他们戳散了。他头一歪,两手一摊,边笑边说,那,准备就这样算了?我答,那就看啊!看什么,我想他应当知道。而我话里潜台词是,这次老头子说高抬贵手,江青要求干部转弯子,语气似乎都不够硬。没有一场血与火的斗争,事情恐怕不那么容易呢。回到家里,回忆胡厚民的谈话,感觉“这次应该解决问题了吧”与“准备就这样算了?”两句明显相矛盾。道理很简单,当时有种说法,路线问题解决了,一切解决了。后一句大约透露胡厚明内心也潜藏着对此次运动的忧虑啊!
   第三次到集贤村是七月份的一个夜晚,就我和传福两人。那天胡家人不多,约摸四五个,黑灯瞎火,胡厚民坐在门口左边一张靠椅上,同大伙聊着。传福指门口右边小凳上、拿蒲扇的人悄声介绍道,他是长江日报的邓国栋,又指一个高个子说,他是鄂航傅廉。老实说,我一个也没看清,只见一团影子罢了。
   这当口,胡厚民开口了:马上是十六条发表十周年,让各大工厂头头们写些纪念文章刊登在报纸上。武重就以戴行江的名义发表……传福,由你写吧?传福说,让小王写,他的笔头子又硬又快。影影绰绰,我瞅胡厚民似乎朝我瞄了瞄,当时,我年轻气傲,觉得起草“二八声明”和水塔版的一干“笔杆子”不过就那么回事,应声答道,行,我保证写好!邓国栋见我话说得太满,有点不悦,拍打扇子说,写好我看过再讲吧。胡厚民当时什么也没说,不知是怕我尴尬,还是觉得我会写得好。回来的路上,传福鼓励我,写好点。给头头们留个好印象,以后调到省里来……我说,无所谓印象不印象,为造反派立言吧!
   回到汉正街,我当夜就写好文章,题目取作“重炮轰击走资派”,后经传福改作“在炮声中进击”,登在《长江日报》上。其实,除了将戴行江造反经历敷衍成篇,四句诗是我写的外,其余字句全是根据两报一刊的精神演绎而来,并无新意。不过,由于“调子高”,以正统派名义发表,又是登在党报上,故而,颇为轰动。我也得意非凡,曾对唐恒山吟诗“江城重炮震中华”。
   不料,十月政变后,省专案组在监狱提审时警告我,“是华主席亲自过问这篇文章,说是湖北省三株大毒草的第一株,仅凭这文章要杀一批,关一批,管一批。”作为作者,我自当难逃一死。好在,很快批倒华国锋,最终虎口余生。
   1989年,我的长篇处女作《风流巨贾》发表后,当即题字,托胡大姐转赠老胡,《胡厚民诗文书信选》里,不知缘何写成书是“送给岩岩的”?
   以前,我认为胡厚明头脑清醒点子多,是工总的智多星,读罢《胡厚明诗文书信选》,才知道,他是真正的铮铮铁汉,并且感情极为丰富,内心极为纯净,性情极为乐观,才华极为富有,悲天悯人,胸怀坦荡,充满对人生的热爱。
   在羁押襄阳梁坡期间,胡厚民写了大量的诗词散文书信以抒发心志,排遣郁闷,寄托情怀。“思乡篇”里,他这样写道:……乡思之情知多少,难用语言表;乡念之爱何其多,更难说清楚。唯有借助那发源于秦巴,流经此处,并直抵桑梓而汇入长江的襄河水,才能明其大概。是的,那日夜奔腾不息的江浪,就是从我心泉涌出的滔滔乡情;那冬夏呼啸而出的河涛,就是从我思海溢漫而出的浩浩乡爱……每在万籁俱寂的夜,那墙外的东去之水、西来之车的声音,隐约在耳际出现时,我的梦魂便总是乘着江舟顺流而下,直到那白云黄鹤之城岸,去寻找童年之梦的影子,去察访青春之花的枯瓣,去幸会久违十载的亲友,去哀悼长眠地下的老少……然而遗憾的是,我每回都没有走完我预定的目标,就不得不西来之东匆匆而返,因为那些美好的梦游,总是被无情的鸡啼所打断……
   “遗憾的是,我每回都没有走完我预定的目标”应该是句隐喻,尽管这些文字充满乡愁,却反衬了他坚定不移的革命意志和义无反顾的造反精神,不禁让我想到明末抗清少年英雄夏完淳的四句诗:无限河山泪,谁言天地宽?已知泉路近,欲别故乡难!真可谓荡气回肠,慷慨悲歌,催人泪下,令人扼腕不已。
   在“寿庆篇”中,胡厚民详尽地描写自己“像孩提时代那样,天天悄悄盼着自己生日的到来……好些时以前,我就买好了烟,备好了茶,并将茶具彻底清洗一净。临到前一天,又是刮胡子,擦皮鞋、整床铺、理书刊,还从箱底翻出了我在这里从未穿过的好衣服,搁在床头,以作明日生辰的礼服……”瞧,这是一颗多么纯粹的心灵,乐观豁达,充满对生活的热爱。
   在这五十华诞的日子,经过一番精心准备和焦急等待,亲人们终于欢聚一堂,当他穿戴起大伙送来的服装鞋袜礼物,“开玩笑地说,您们简直把我武装到牙齿了!”“话音未落,一阵大笑哄堂而起”,这欢乐的情景,体现了“那种在人间最龌龊的角落,所体现出的那种世上最美好的情谊”。摆设生日蛋糕,“那五十支燃烧着的彩烛,则更像那嫩莲蓬上的根根花柱。哦,一朵美丽的凌波仙子,一副多么高洁的抗污形象!”既是形象的比喻,又是贴切的自喻。如果说,上面的文字是运用文学手法,那么,在记述铁窗留影时,就是直抒胸臆了:“那笑对高墙、翘脚而坐的 ,记录着对逆危的蔑视,对未来的乐观;那背手挺立、遥望天际的倔态,表明对信仰的忠诚,对权势的傲慢;那靠铁窗潜心捧读的痴相,反映了对知识的渴求,对自我的完善……总之,它们是在我人生路上最为艰难的一段中,一组用泪水浇灌的生活花絮,一卷用血冲洗的历史彩照!”好一个“用血冲洗的历史彩照!”以胡厚民波澜壮阔的斗争经历,坚强不屈的表现和他一家洒满血泪的悲惨遭遇,完全担当得起这掷地有声的九个字呢。
   在“爱好篇”里,胡厚民写道:“有益的爱好,真可谓人们的良师益友,只要您们真诚地与它建立了感情,它就会敞开心扉,并毫无吝惜地向您馈赠;或是一颗美好的心灵,或是一副健美的身体,或是一门高超的特长,或是一手精巧的技艺……而且在奋进时,它会与之助跑;在困难时,它会与之指引;在骄傲时,会与之破满;在失败时,它会与之鼓气;在狂热时,它会与之退温;在寂寞时,它会与之慰藉,并一往情深,长伴不移。”这些充溢感悟、富有哲理的随笔,与“闲话家常,抒写情怀”的法国散文家蒙田的风格何其相似乃尔!
   1985年元月19日写给胡大姐的信除了感谢她“对弟之妻儿的关心”,又托付她安抚“遥乡的孤儿寡妻”,他对妻儿的深切牵挂和聚少离多的往事回忆,感情真挚,心细如发,宛若林觉民“泪珠和笔墨齐下”, 令人读来无不动容。
    胡厚民的文字,长于排比对偶,取喻丰富,颇见文采。在给母亲陈爱娣的一封信中,想到老人家“背着家人,冒着酷暑,并提着沉重而精美的礼品,更不顾漫长而艰辛的旅途,只身来这里探慰”,“几番夜以继日的无法平静”:“啊,母亲的慈爱,比月皎洁,而昼雨犹明;比阳温暖,旦宵冬兼;比春风和煦,而四季不断;比鲜花馥郁,且常年溢芳!”“啊,母亲的情怀,比山高大,而总感平坦;比海深广,且从无波涛;比天宽广,而晴和永驻;比天地辽阔,且花木常香!”字里行间可以想见,素日里,他对老人是万分孝敬的。然而,曾经“有几次在老娘亲与儿商办父亲寿庆时,我不是推说影响不好,就是故意缄默不语”,忆及往事,他检讨“只知自己的社会影响,专惜个人的政治声誉,而把两颗应享天伦的老心,一颗义不容辞的孝心,举家虔诚亲祝的诚心,全然置诸脑后……”为着中国传统的“忠孝不能两全”的“失孝之舛”,他“恳求老娘亲仍像长天容片云、林海纳小鸟那样,涵谅儿之过去有失孝之舛,今日难为之心。至于今后,我当然热切地希望着,能有亲奉茶饭娘前,常侍龙钟身旁的机会……仅此而已,别无他求。”读到这里,不禁让我为之一叹。岂止一叹?应是三叹啊!一是赞叹这个具有中国传统伦理道德的大家庭,在极其艰险的环境里相亲相爱,相濡以沫,二是赞叹胡厚民洁身自好的慎独修为,三是悲叹他瘐死狱中,未能实现“亲奉茶饭娘前,常侍龙钟身旁”的寻常愿望。至此,一个有情有义,有刚有柔,有血有肉的三楚男儿呼之欲出。不过,如果没有《法庭陈述》,胡厚民就不成其为胡厚民,只有《法庭陈述》才让这江城人民的儿子,放出格外灿烂的光芒。
   `1982年7月24日在武汉中级人民法院,就所谓“阴谋颠覆政府的反革命案件”审判的法庭上,胡厚民以一个造反派大无畏的英雄气慨向法官宣示:“民不畏死,奈何以死惧之!”并握拳吟诵文天祥名句:“人生自古谁无死,留取丹心照汗青”。
   在法庭上,胡厚民不分辩个人的是与非,不顾及自身的安与危,不计较派别的恩与怨,就文革中发生的事实,提出六个问题质问法官。这六个问题像六把寒光耀眼的利剑,像六道震聋发聩的闪电,像六根拨云见天的金箍棒,让他们瞠目结舌,汗流满面,无言以对。这情景,与其说胡厚民是以无比的机智,变被告为原告,毋宁说胡厚民义正辞严地审判了法廷,审判了当局,审判了历史!
   当年七月开庭以来,胡厚民写了三十多首诗词,以诗明志。
   《开庭吟》:雪衫黛裤上下摆,青鞋白袜穿内外。尽管污水泼数秋,但见青白依然在。
   《拒接所谓起诉书》:等得雪染巅,方下邀请柬。拿去回编导,届时台上见。
   《答被指派来两位律师》:宁搞真独唱,不演假双簧。留得三十元,孝我苦命娘。
   ……
   千对何怕人开口,万错尽出官洋相。手无寸纸慷慨辩,汗流满面照本宣……
   这些诗或潇洒淡定,或幽默诙谐,或犀利辛辣,表现出极大的政治智慧和大无畏的斗争勇气。惊天地,泣鬼神。
   作为“无产阶级专政下的继续革命”祭坛上的牺牲品,胡厚明诚然有他的历史局限性。但是,作为抗争权贵利益集团的草根领袖,在争取民主自由,实现宪政治国的今天,其精神仍值得人们学习的。纵观胡厚民短暂的战斗一生,尤其在狱中视死如归坚贞不屈的表现,完全可以用“大义凛然,气壮山河”来形容啊!
              任常 2013·4·27 15:56 -4·29 18:20-23:40审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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